每到除夕之夜,不论城乡总闻爆竹声声,忽远忽近。爆竹渲染了节日气氛,也给每个家庭带来了欢乐与希望。年夜饭前人们习惯于放一通爆竹,俗称“闭门炮仗”,然后关上大门,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围坐在一起,饮酒谈笑,辞岁迎年。到了岁更的子时,更是鞭炮大作,满天震响,人们以猛烈的爆裂声代替自己对春天和对新年与幸福的呼唤。新年首次开门往往又是一通爆竹,叫做“开门炮仗”,放三枚叫“连中三元”,放四枚叫“福、禄、寿、喜”,放六枚叫“六六大顺”,放一串百枚小鞭炮叫做“百子爆”,让炸碎的鞭炮纸屑覆盖自家的门前,则称作“满地金钱”。爆竹在近代风俗中早已被视作纳吉迎祥的新岁节物,甚至被广而用之,在店铺开张、乔迁新居、寿诞庆贺、迎娶新人时,也常见燃放。
其实,爆竹在古代是禳鬼的镇物,燃爆竹主要是为了驱鬼御凶,免祸除患。最初的爆竹是截取一段竹筒,投入火中,使筒内气体膨胀而自爆,或握持过火的竹节在石阶上猛击而引爆,而以纸包裹硫磺的“炮仗”到宋代才出现。爆竹的历史已有二千年了,汉代东方朔的《神异经》曾言及爆竹的制法与功用:
西方深山中,有人长尺余,犯人则病寒热,名曰山操。人以竹箸火中,熚仆有声,而山操惊惮。
山操是传播疾疫的鬼祟之属,以爆竹驱之,体现为辟疫逐厉的功能追求。这种免祸心理在南朝时已同元日的风俗相联系,成为新年的事象。据梁代宗懔的《荆楚岁时记》载:
正月一日,是三元之日也。春秋谓之端月。鸡鸣而起,先于庭前爆竹,以辟山臊恶鬼。
从此,放爆竹便带上了迎年的意义。在唐宋时期,放爆竹已成流布各地的国俗。宋人范成大《爆竹行》一诗中记述了燃放爆竹的方法和信仰:
岁朝爆竹传自昔,吴侬政用前五日。
食残豆粥扫罢尘,截筒五尺煨以薪。
节间汗流火力透,健仆取持仍疾走。
儿童却立避其锋,当阶击地雷霆吼。
一声两声百鬼惊,三声四声鬼巢倾。
十声八声神道宁,八方上下皆和平。
却拾焦头叠床底,犹有余威可驱厉。
屏除药裹添酒杯,昼日嬉游夜浓睡。
由此诗可知,用作爆竹的竹筒长度为五尺,在火中烧得“流汗”时,取出,击阶而使爆裂发声,俗信其响能逐退百鬼,其爆裂后的焦头竹片垫在床下仍可驱除疾厉。
所谓“百鬼”、“山操”,其实是疾疫、瘟气、阴气的代称,而爆竹之声本是对春日雷霆的模拟,而春雷是春阳震发之象,也是阳长阴消之征,故俗信春雷能扫灭阴气,震发万物。爆竹的燃放也有类似的功效。正如《武进阳湖合志》所载:“除夕爆竹,所以震发春阳,消除邪厉。”爆竹俨然春雷,成了春阳震发的信号。至于元日也燃放鞭炮,三国吴人裴玄《新语》释曰:“是日土气上升,草木萌动”,“以助生气”。上述的除厉与助生是并存的两种价值取向,爆竹既用以退鬼驱厉,又用于迎春纳祥,民间吉祥图案中的“竹报平安”,正是后一种价值取向的表达。
从除夕到元日,过去家家都放爆竹,前者是辞岁,后者是迎年;或者说前者为除厉,后者为助生。厉气就是“百鬼”,也就是阴气。为何要在除夕夜对之逐除呢?这同古人对时空的理解和对一年岁时的划定有着内在的联系。春节从前叫“元旦”、“元日”、“三朝”(年之朝、月之朝、日之朝),而正月为“孟春”,即春节这天既是一岁之始,也是春季之首。从这一天起,阳气渐长,大地回春。而除夕呢,作为一岁之尾,也是“季冬”之末,被视作阳气最衰、阴气最盛的日子,是夕天无月色,更使人联想到阴气森森。古人视鬼为“阴气贼害”,因此,除夕风俗中的辟鬼驱崇之举,即为镇除阴气。除夕燃放爆竹,实际上是人们对无形时令所作出的有形象征,也是对无声的年岁交接所作出的有声夸饰。爆竹以惊天动地的爆响扫除冬阴,震发春阳,让人们在辞岁迎年的喜庆中满怀对春天的渴望,对美好未来的向往。不过,在当代,人们已不再独钟爆竹,而以自己的智慧和劳动迎接明天,近年来国内一些大都市相继作出禁放爆竹的决定,正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变易和发展。
来源: 陶思炎《风俗探幽》